美學自十八世紀時由德國哲學家鮑姆加登(Baumgarten)的擁簇而晉升為現代學科系譜後,西方學者名家輩出,如形式美學、符號美學、精神分析美學等流派紛呈。其中尤以康德影響力為最,即便是在當代東方文化圈中,無論是學界研究者或藝術創作者依然多所援引相關學說。 儘管美學試圖藉由概念性的通則對人類整體文化及其審美感受進行分析,但不可諱言的是,肇基於歷史沉澱下的積累,各國族群體之間所形塑的美感經驗仍迥然有別。如大西克禮探究日本美學時所論及的「物哀」,便為西方美學所未曾涉略。另一方面,相對於西方視覺文化中顯示征服自然的意志,梅原猛認為日本視生命體的本質為死亡和再生的循環,在藝術作品中更多為歌詠自然時序變遷並象徵性呈現自然風貌的精神。 在武藏野美術大學專攻「日本畫」的藝術家水口和紀,無疑是極為熟稔日本美學元素並精擅將其轉化為視覺語彙的箇中翹楚。其作品常藉朦朧隱闇的水、月、荷、風等象徵為引,描繪出欲露還藏的幽玄景象,以期捕捉那些轉瞬即逝的記憶。水口和紀的繪畫創作,不止於對形狀、顏色等外觀表象的心追手摹,更努力攫取著空氣氛圍、情緒感受等內在意識的悼念,透過在生存此岸與幽冥彼岸的現實擺盪中,貌似靜謐而幽雅的圖像下,具體而微地展示出盡捨奢華、復返樸實的日本獨特美感。 如水口和紀筆下的「蓮花」系列作品,既有如〈蓮花〉此類延續東方傳統般展現出夏季勃鬱生機的布局,尚可見其戮力於視覺表現的各自創化:〈蓮花09〉以斑斕色彩充盈於畫面卻刻意降低飽和度,構圖飽滿縝密;〈蓮花11〉在布局上計黑當白,頗具東方哲學探索「空」的意蘊;〈荷風〉更是幾乎捨棄色彩,回歸於線條美感的追求。除去叢聚荷蓮的圖像創作外,另有採用折枝花形式的〈月下〉及〈月光〉,背景以墨色為襯,視覺上映顯月亮的皎潔清輝,給予觀者聯想至晦澀圓缺的虛幻生滅之象,營造出感逝情懷的風格。 大西克禮在論及「物哀」時,統攝了自憐憫、感動到觸景生懷的多層次情緒,且涉及至看待人生及世界的縈懷,彰顯出日本美學中纖細的心理特質。此次水口和紀在臺灣首次個展「青嵐.葉音.風物詩」,實則由日本語彙特選而來,詞組意象代表著對於自然極為敏銳的觀察與體悟,與水口和紀的作品互相交織成獨樹一格的日本視覺美學之饗宴。 展期|2024.9.7-10.12 開幕茶會|2024.9.7 15:00 藝術將親自出席並導覽 地點|曙畫廊 (台北市士林區士東路222號1樓) Tel|+886-2-28310558...

拾幻輿圖—張媛媛繪畫中的霽光浮生   在探究中國藝術精神的主軸時,論者往往透過「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平淡天真」等美學標準,或藉由儒道哲理的角度切入剖析。然而,從三星堆遺址的神祕瑰寶,到《楚辭》、《山海經》的奇幻敘事,這些根植於遠古的浪漫主義與超現實風格,洋溢著神話光輝中的玄物、奇世及異誌之記載,不僅是一段段先民的記憶,更是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對於未知環境所遺留下的璀璨詩篇。  出身湖北、留學東京的藝術家張媛媛,便屬此類轉化心靈表徵於視覺語彙的當代繼承者。甫於日本攻讀學位即遭逢三一一強震的張媛媛,對自身所際遇的生命、機緣皆有更敏銳的強烈感受,轉化為畫布上的靈動表達。她將內在的思緒幻化成霽光浮生,透過璿霄瑤池的意象與擬人的敘事主體,擊叩出充滿歡愉和趣味性的視覺交響。筆下的奇異世界表面看來脱逸於現實,實則深植於她所熟悉的湖北故鄉「千湖之省」藴育的景觀環境與日本的歷史傳統,交織成一幅幅動人心弦的作品。  張媛媛曾自言作品中的鯉魚和貓,象徵著此界和彼岸兩個世界卻又得以互相銜接的對話元素。作品〈水映金閣寺游鯉圖〉、〈富士昇龍圖〉、〈橫濱夜景系列〉的實體名勝,至〈貓源郷〉、〈蓬萊山游鯉圖〉的幻境聖景,不僅可見她將現實與幻境融合的純熟技藝,更能感受到其拓延心象於寰宇的精巧造詣。此中層層空間、種種生命的推衍遞嬗,有如開卷嶄新的輿圖記事般予以觀者開啟無限的想像空間。  在她的畫作中,粉白與碧金的色彩相互輝映,濃烈卻不失雅致、層次飽滿,結合日本的侘寂美學與中國的吉祥象徵,是探索東方意趣的實踐之作。這不僅追源溯流宋代水墨,也融合了多種創新材料與技法:媒材上,透過蜂蠟、岩彩、金箔以及亞麻布等主要材質,鑄造出非凡的視覺效果;技巧上,源於古羅馬和古埃及時期的「蠟畫法」呈現異域新風;圖像上,加之日本藝術的空寂意蘊、中國的祥瑞意象以及密教曼陀羅的神祕氛圍。張媛媛作品所承載的多重文化與廣泛形式尤具獨特性,標識著當代語境中的變革與創新,引領觀眾在傳統與創新之間探索未曾到達的藝術邊疆。  --- 玄物、奇世及異誌—張媛媛台灣首個展 展期|2024.10.19-11.30 開幕茶會|2024.10.19(六)15:00 地點|曙畫廊 (台北市士林區士東路222號1樓) Tel|+886-2-28310558...

從「喚生」到「創生」:劉玹希創作的逆反與轉向 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曾在《明室》中提到其看到拿破崙弟弟照片時的震驚:「我看到了一雙曾經看到過拿破崙皇帝的眼睛!」由此得以穿越時空,串聯起並未現身於圖像中卻又真實存在的攝影者與旁觀者。 在觀看劉玹希藉由各式骨董零件所組裝的作品時,類似於羅蘭巴特所指涉的體驗即會伴隨而來。然而,同樣的重返往昔,在劉玹希揀擇相關時代遺骸殘物將之解體重塑後,輻射出更為寬廣濃厚的時代氛圍感。 此次劉玹希的個展「逆反世代—造物者的築機與創生」,既是對於時間軸的「逆返」,從而溯流至各個值得反覆瀏覽的歷史年代,如其自言剔除戰爭因素外最想停留的二戰科技階段,特別是機械齒輪動能下所催生的美感,促使他四處蒐羅當時軍事用品為媒材創製出諸如定位〈計算器〉、〈航向儀〉、〈瞄準具〉等作品。另一方面,「逆反」亦展現為劉玹希本身所異於同世代的特質,其並未如多數創作者依循正統藝術教育、美展比賽等渠道嶄露頭角,實際上,劉玹希專業素養奠基於機械、光電等領域知識,倚賴著天生具有的美感,另闢出一條完全不同的創作、從藝道路。 展覽中的系列作品,如「十九世紀實驗室」、「二戰科技」、「宇航系列」等部分與先前一脈相承,透過兼具復古機械與未來科技中的視覺文化,藉以匯聚著歷史刻痕和歲月記憶。此外,是次尚可見更多與經典藝術、出土文物的文本交織:前者如承衍自達文西手稿而製造的〈機關城〉、〈起重機〉、〈紡織時代〉,水動力、黃銅手臂的元素運用,再度徵實其與側重於轉引、挪用文藝復興時代圖像的創作者所不同之處;後者賡續於對新疆丹丹烏里克唐代佛寺遺址的發想,取自戈壁沙漠風化木及太行山天然石的媒材,綰結著〈船子和尚偈〉、〈永石禪詩〉等意象,錘煉出作者理解與想像中的「大漠禪意」。 劉玹希的首次個展,曾被冠以「喚生術」之名為文介紹。與之相對,有別於多屬立基於追索客觀世界與骨董零件的物質文明,此次個展更彷若是「造物者的創生」。從創作中可見其騁遊於神話、夢境之間,鑄造出另一個異質世界。「神話系列」源自於古希臘羅馬各種傳說異聞的想像,是此次系列占比最重者,可謂是轉向力作;「夢境系列」取材於其自身的實際夢像和童年記憶,企圖多面向地結合不同媒材,彰顯出這段探險尋寶的過程與場景。 從「喚生」到「創生」,「逆反世代」不僅是由客觀性探求的召喚到主觀性孕育而出的創發,更標誌著劉玹希融感性於知性的廣泛實驗與多元創製,掀揭出令外界期待且極具潛在可能性的作品新序章。...

作為中西文化交匯的中心,各式西方及東方藝術在香港一向是百家爭鳴、兼容並蓄地發展,並緊貼國際潮流脈搏、吸收各方養份,孕育出一代又一代的優秀藝術家。 曙畫廊此次很榮幸與香港知名策展人梁兆基先生合作,共邀集十位來自不同世代的前輩藝術家及新銳創作者,透過他們各自回應香港這座城市的歷史和變化所創作的圖像:私密如對日常經驗所環顧事物的情緒依存,從住宅空間、塑膠帆布到植物花卉等元素;共感如就週遭世界所圍繞景況的群眾記憶,由建築場域、生活情景至娛樂文化等層面,兩者相互依存,彼此錯綜成兼具宏觀視角與微觀風格的香港特寫,冀能藉此窺探香港繪畫創新多元的一面。 ...

璀綻墨華—任敏繪畫中的氣蘊           由古典、具象走入抽象,從中土、美國融匯歐陸,執教於舊金山藝術系的任敏,從事創作至今所展現出活躍能量與前瞻變革的藝術成就,不僅榮獲義大利佛羅倫斯國際現代藝術雙年展的金獎,並為其贏得海內外的高度評價,知名藝術史家沈揆一即稱譽任敏的實驗性作品為中國水墨傳統擴展出全新的潛能。          實際上,任敏起先係以油畫為創作媒材,至2000年後方回歸於中國藝術,這段期間也是其被指出作品已兼具國際水準且成熟化的嶄新階段。本次展覽中的畫作,即是奠基於此而蛻變產生。近似抽象表現主義式的風格,趨近於如康丁斯基所言「自然的內在精神層面」或馬諦斯所聲稱從物體外部形態解放藝術固有真實的範式,代表著創作者於繪畫傳統中所進行對客觀世界形摹的消融。          任敏的繪畫嘗被比擬為「流體」,無論就風格樣貌或發展歷程,皆可見其充滿動勢且不拘於常象—既是風格上的「溢態」,亦是跨界的「越形」。其作品雖以抽象為形式,卻非純粹立基於西方,藉由滴漏、飛濺和噴灑等技巧,呈現出彷若是中國畫論所述「畫意不畫形」的境界。是以畫作題名既有如〈甲胄〉、〈銅牆〉、〈寰宇〉等對於實存物體及空間的敘述,亦有如〈游逸〉、〈流年〉、〈幽微〉等探索不可視狀態的描繪,皆是精神感知下心觀神會的外化表現。          中國哲學常藉指涉生命能量的「氣」來理解宇宙萬物的能量,畫史中被奉為圭臬的「氣韻生動」亦有異曲同工之妙。任敏透過流動性水墨表現出具有空間性、時間性、音樂性的作品,論者常將之與「氣」相作聯繫,強調其繪畫中潛藏的能量。任敏許多浩瀚磅礴的鴻篇鉅製,在在足以相互印證,甚者,這些畫直接表明係與「對撞與融合」、「聚散」等含義相關。於此狀態下,其畫作顯然並不止於音律性或情態上的「氣韻」,更像是將之化作為內在動能的「氣蘊」,從而迸發出創作者在描述對於時光潛流、生命氣息及意識之境的脈動。          抽象表現主義巨匠傑克遜‧波洛克曾以近似禪宗偈語的口吻說道:「我不害怕改變或者破壞藝術形象,因為繪畫有它自身的生命。我盡力使繪畫的生命力穿透出來。」任敏在其偶發性技巧上承繼著西方現代藝術道路的迴響,同時藉此反芻與革新,探索著自身存在、創作圖像乃至中國繪畫的另一種生命之可能性,此次「墨世繪」的作品,即能明顯展示出其宏偉的企圖心。 ...

歷史微音下的幽隱罅隙 彭斯、羅展鵬雙個展   「記憶與歷史混雜而並存,兩者宛如聽寫時的說話者與書寫者。」 ——皮耶.諾哈(Pierre Nora),《記憶所繫之處》   作為普遍為大眾所理解、接受的「歷史」,過往向來指涉於專屬官方的國族書寫,但亦屢屢成為掩蓋異聲的主流論調。受近代傳播媒體科技發展之賜,集體記憶的紛陳,促使昔日居於邊緣地位那些脫離群體論述的個人性歷史因此得以展現,成為另番盛況的當代風景。有別於著重在追溯事物的真實存在與否,此新興角度更聚焦於實際、直接且切身相關的「記憶所繫之處」,藉以將某些幽隱罅隙中的凋零象徵,將之重新喚醒、復甦,轉生為繼續活存的歷史。 此次「歷史的微音」雙個展,藝術家便藉由對於歷史與記憶的探索,呈現出各自的獨特面貌。其所展示的不僅僅是歷史的重建或再現,透過畫作中的圖像,更是試圖勾勒出對記憶的建立與傳承。出生於一九八○年代後的彭斯與羅展鵬,均為求學之際就以出眾繪畫作品大放異彩並廣受藝壇矚目的創作者,皆歷經著政治轉向開放、解嚴的成長環境,由歷來創作中不難窺見兩人對於國族主體與意識認同的關切。其後,隨著境遇改變,近來作品則越趨成熟與內斂,聲雖幽微、意卻深遠。 細究其竟,二者均以爐火純青的寫實功力聞名,但又各見風格。彭斯承襲自富有中國文人氣息的韻味傳統,作品如洪流切片中擷取既具古味兼饒有現代意涵的一面;羅展鵬則直面宗教與政治的文化現實,圖像似浮世剖面般精準畫下世代精神的意識與實相。展覽名為「微音」,突顯出創作者對於歷史的細膩關注,方能見得兩人看似影霧飄渺的顯影中,仍潛藏著充沛的感懷。 獲得藝評界「西方中國化」、「傳統現代化」高度褒譽的彭斯,其山水景致多為杳無人跡的被遺忘所在,風格融攝了邊塞的雄渾與田園的靜謐,在繪畫上追求卻為先秦魏晉的天真自然與元明清文人的深刻內省。無論是中國文學的抒情傳統抑或是繪畫的感時美學,彭斯畫面中遺世絕俗的寂寥感、蒼疏荒茫的情境等元素,不僅富含著對生命的思考與對歷史的感悟,更標誌出其極顯張力且具識別性的風格。 近來接連受邀於各國展覽的羅展鵬,則多聚焦於人物肖像,其創作軸心從世代轉向歷史,並關注那些如「被歷史改變的人」的匿名主體,突出對自身認同、宗教信仰與文化精神的感同見證,以此探究時間、生死與虛實等議題,同時憑藉高超技藝將顏料媒材熔為時間刻痕,尋求油畫形式的多方可能性,化作對於歷史的觀看、記憶與洞察,創造出專屬於自身的鮮明辨識度。 正是透過兩位藝術家創作所展現的「記憶所繫之處」,突顯出人物的所處與主體的幽微之音——那些關於存在與流逝、須臾與永恆的纏繞歷史,看似渺小而幾乎為人所淡忘的細節及隱密的罅隙,進而建立起另種促使觀者直面、感受的圖像共鳴。 ...